南宋另有戴复古的《赤壁》前四句则是,“千载周公瑾,如其在目前。英风挥羽扇,烈火破楼船。”他的后四句紧跟着写道,“白鸟沧波上,黄州赤壁边。长江酹明月,更忆老坡仙。”
文武赤壁交相辉映,如同赤壁与周瑜的难以分割,赤壁与苏轼也被联系在一起,穿过数百年的悠悠岁月与长江逝水,苏轼在诗词中成为周瑜的知音。
周郎、赤壁、东坡,经常在诗词中组合出现。
宋自逊的《贺新郎》上半阙写“唤起东坡老。问雪堂、几番兴废,斜阳衰草。”下半阙则写,“周郎英发人间少。谩依然、乌鹊南飞,山高月小。”
乌鹊南飞典出曹操的短歌行,“月明星稀,乌鹊南飞,绕树三匝,无枝可依。”
许月卿的《春潭》八首中,则不仅有文武赤壁,还混入苏东坡另一首名词,“公瑾风流酹江月,孔明礼乐中兴年。君臣可谓逢千载,南北须教总一天。水调歌中休惜别,月明千里共婵娟。”
收尾句正是出自苏轼另首以清旷见长的名词《水调歌头》,“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”
有宋一代,对苏轼的才学极为倾倒,以至元好问论诗时曾道,“奇外无奇更出奇,一波才动万波随。只知诗到苏黄尽,沧海横流却是谁?”之句,认为苏轼在诗词中过于显示才学,后人又没有他的笔力,苏黄开宋词坛不良之风。
不过元好问的诗词本也就倾向于婉约一路,对苏黄有微词也是正常,元好问是写情高手,“问世间、情是何物,直教人生死相许”就是出自于他。
苏轼的影响力在赤壁词上尤其显著,黄州赤壁出后,一时间文赤壁名声大燥,甚至有盖过武赤壁的势头。
亦即文彩风流与军功赫赫,何者更高?
赤壁文武之争,不仅指具体地点在哪里的争论,也有这个含义在内。
如徐经孙《鹧鸪天》里“长歌赤壁动坡赋,又咏归来元亮词”这样淡淡提一笔还罢,到甄龙友,“来向东坡游戏,人间世、著不得。去国谁爱惜。在天何处觅。但见尊前人唱,前赤壁、后赤壁。”
这个赤壁已和武赤壁没什么关系,彻底指苏轼以及他的前后赤壁赋。
王以宁《 满庭芳》则更进一步,“ 千古黄州,雪堂奇胜,名与赤壁齐高。”
雪堂指苏轼贬居黄州时将居所题名雪堂,奇胜通常指战功,这里的雪堂奇胜没有任何军事含义,完全指苏子的文才风流,苏东坡凭着手中一枝笔,就已大获全胜,功名与赤壁齐高。
陆文圭另有赤壁图二首说的更直白,“公瑾子瞻二龙,文辞可敌武功。欲怪紫烟烈焰,不如白月清风。”
说是文辞可敌武功,但又说白月清风胜过紫烟烈焰,那就是文学家的儒雅风流,胜过了英雄名将间的豪杰对垒。
不但宋抑武崇文之风盛行一时,明代袁宏道也有《过赤壁》“周郎事业坡公赋,递与黄州作主人”。
周郎的事业不过尔尔,真正成就的是苏公的文彩。
喜欢三国的日本人也就文武赤壁之争发过感叹,汉学家结城蓄堂有诗《赤壁》,“功名不若文章力,风月江山无尽藏。”苏东坡的文章比周公瑾的战功更高。
如果宋朝仅仅只是宋朝,也许文赤壁真的会在诗词中彻底盖过武赤壁,就如宋王炎有《题徐参议赤壁图》,“乌林赤壁事已陈,黄州赤壁天下闻。”三国赤壁变成陈迹,名动天下的是黄州东坡赤壁。
然而,历史从来在不动声色间风起云涌,苏东坡时代,没有人能够预知,等宋朝漫步进入历史,它不仅只叫宋朝,又被称为北宋、南宋。
靖康之耻,国破家亡,金兵南下胡马窥江,南宋朝庭偏安一隅,凭借的是长江天险,历史恍惚间似有巧妙的重叠。
因为这个变故,诗中以抗金主战派陆游为代表,词中则南宋派各豪放派词人都有涉猎,另一位一代名将岳飞的孙子岳珂也曾做诗歌周郎赤壁。
在这些诗篇中,三国赤壁,以及周瑜的形象又有了的新的延伸与变更。
这段文武赤壁之争因为局势骤变而告一段落,难以论定谁输谁赢,也许军事与文化本该在历史中各有其定位,不论如何,放下文武之争不提,苏东坡的一词二赋至少使周瑜与赤壁在诗词中固格了一些模式。